空,並不代表無。說我們是空的,並不意味我們不存。無論一個東西是滿的或空的,首先它必須在那裡。當我們說一個杯子是空的,為了是空的,那個杯子必須在那裡。當我們說我們是空的,意味著為了沒有永恆、單獨的自我,我們必須在那裡。
我們是一條河流
我們可以從遍及各處的相即來深觀空性;相即是指我們與周遭每樣事物和每個人皆相關。我們可以從遍及各處的無常來深觀空性;無常意味著在兩個相續的時刻,沒有任何事物可以維持不變。
希臘哲學家愛菲斯的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 of Ephesus)曾說:「你不可能兩次都涉入同一條河流中。」河水總是在流動,因此只要我們一爬上岸,再次涉入河中時就已經變了。甚至在短短的時空中,我們也已經改變。我們的身體細胞每秒都在死去和生成。我們的思維、感知、覺受和心態也是時刻都在變化。因此我們不可能二次在同一條河流中游泳;河流也不可能二次迎接到同樣一個人。
我們的身體和心緒是不斷變化的連續體。雖然我們和前一刻看起來似乎是相同的,也依舊稱呼的名字,但我們是不同的。不論科學儀器多麼高端複雜,我們無法在個人之中找到維持同樣不變而我們稱之為靈魂或自我的東西。
當我們思考或工作或呼吸時,許多人相信在我們的行動背後,一定有一個人格(person),一個行動者(actor)。我們相信一定有「某個人」在做那個行為。但是當風吹起時,風的背後並沒有一位吹風的人;只有風,如果風沒有在吹,就一點風也有。當我們說「正在下雨」(It is raining.),不需要一個下雨的人來下雨。誰是下雨的那個它(it)呢?只有下雨。雨正在下。
有人相信有一個永恆的自我在身體瓦解後會繼續存在。我們可以將這樣的信仰稱為一種「永恆論」。有些人相信死後就什麼都沒有了。這是一種「虛無主義」。我們必須避免這種極端。無常和相即的智慧告訴我們,不可能有一個永恆、單獨的自我,而且熱力學第一定律「能量守恆定律」告訴我們,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被創造或毀滅;事物僅能被轉變。因此相信我們的身體分解後就歸於無,是不科學的的。當我們活著時,我們的身體是能量;而死後,我們繼續是能量。能量是持續起變化和轉化的。能量曾不會消失。
「不要相信任何事,甚至連我告訴你的事情也不要相信。佛陀回答。「即使那是古代的教法,即使那是一位備受崇敬的老師所教導,你都應該運用你的悟性和批判的心,謹慎檢視你所看到或聽到的每件事。然後將教法付諸實踐,看看它是否有助你解脫苦惱和困厄。如果有,你就能相信它。」如果我們想成為佛陀的知己,我們就需要像這樣的明辨與批判之心。
如果我們不容許我們的信仰演化迭代更新,如果我們不保持一顆開放的心,有可能某一天醒來會發現我們對自己曾經信仰過的東西已經失去了信念。這會是極具毀滅性的。身為禪修者,我們不應該基於盲目的信念而接受任何事物,並視其為絕對的、不變的真理。我們應該以正念和專注來探究和觀察實相,讓我們的理解和信念一天天深化。這是我們不能喪失的信念,因為它不是基於觀念或信仰,而是基於親證的實相。
這一刻事物似乎存在,下一刻就消失不見了。我們以這樣的方式看待事物,因為我們很容易會落入形相、外觀及熟悉的形貌中,而這會讓我們無法看輕實相的真實本性。
當我們在現象界看見我們可以辨識的東西,好比一朵雲,我們說它在那裡,它存在。當我不再看得到它,我們說它不在那兒,它又不存在了。但基本的事實是,它依舊存在,即使它的外觀已經改變。這就是所謂的無相觀(meditation on signlessness)。我們是否可以領會生死的真實本性,克服恐懼、悲憂、憤怒和哀傷,取決於我們是否能夠以無相之眼看待事物。如果我們知道如何以無相之眼觀看,要回答「當我們死去會發生什麼事?」這個問題就一點也不難。
生與死之間有一道親密的連結。沒有生,就不可能有死。就如福音書所說,除非種子死了,否則不可能結成果實。
我們傾向把死亡視為非常負面、黑暗和痛苦的。但它不是那樣。要讓生命成為可能,死亡是必要的。死亡是轉化,死亡是延續。當我們死去,別的事物就會誕生,儘管需要時間它才能顯現,或者我們才能夠看得出來。瀕死的時刻可能會有一些痛苦,正如出生那一刻也會有痛苦,或者像春天來臨時第一個芽苞迸裂而綻開。然而,一旦我們知道死亡必然伴隨著新生,我們就能夠承受痛苦。我們需要深入諦觀,看見事物死去時所展現的新生命。
當一個痛苦的感覺生起,我們經常會試圖壓抑它。我們對於顯露痛苦感到不安,我們想要將它壓下去或加以掩飾。但是身為一個正念的修習者,我們允許痛苦表現出來,因此我們可以清楚地察覺它並擁抱它。這麼做將會帶來轉化和解脫。我們必須做的第一件事,是接受我們身上的爛泥巴。當我們察覺了並接受了不好的感受和情緒,我們會感到更平靜。當我們明白泥淖是可能夠幫助我們成長的東西,我們就較不會害怕它。
當苦痛出現時,我們必須為它而在。我們不應該逃地它,或以買東西或娛樂消遣的方式來掩蓋它。我們應該察覺它並擁抱它,像母親充滿慈愛地將一個哭泣的嬰兒擁入懷中。母親就是正念,哭泣的嬰兒則是苦痛。母親具有溫柔和慈愛的能量。當嬰兒被母親擁抱時,他感到被撫慰,苦痛立刻減少了,即便做母親的都還不知道為何而哭。單單是母親的擁抱就足以減輕嬰兒的苦痛。我們不需要知道苦痛來自何處。我們只需要擁抱它,那就已經能夠帶來安慰。當我們的苦痛平緩下來,我們知道我們將會度過它。
擁抱我們的苦痛和磨難是一門藝術。它需要練習和學習。身為禪修者,你是一個藝術家,擁抱苦痛的藝術對你是特別的。對於如何處理苦痛的感受,你可以充滿創造力。你可能想要塗鴉、畫畫、傾聽鼓舞人心的音樂或寫一首詩。我的一些極富美麗意象的詩,就是在我遭逢巨大苦痛的時刻所寫的。寫這些詩是滋養和撫慰我自己的一種方式,如此我才不會失去平衡,有力量繼續我的任務。
當你知道如何慈悲地處理與擁抱你的苦痛,你也會知道如何幫助受苦的人,不論是身體或情緒的苦。如果你擁有平靜和善待自己的能量,那麼你也可以帶給其他人這樣的能量。當你坐在他們身邊,他們能夠感受到你臨在的能量。他們能夠感受到你的慈悲和關懷。你不需要做什麼或說什麼。
你的臨在已經改變了情況。
你就像一棵樹。你可能以為什麼也沒做,但是當你觸摸它或坐在樹下,你可以感受到它的能量。樹有一股能量。它只是站在那兒,做它自己,而那已是如此令人振奮、如此滋養與療癒。
我們感受得到身為人類的煩惱與苦痛,所以我們無法得到平靜,無法觸及涅槃。佛陀即使在證悟之後,還是會感受到苦痛。根據他的教法和生平故事,我們知道他經歷苦難。重點在於他知道如何經受苦痛。他的醒覺來自受苦:他知道如何運用苦痛親證醒覺。因為如此,他所受的苦難比我們大多數人來得少。
以正念所做的每次呼吸,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能夠為我們帶來自在快樂。一旦停止正念的修習,苦受就會出現。片刻的寧靜、快樂和自在不斷聚合,創造出大醒覺和大自在。我們還能多要求什麼?可惜許多人仍然以為,一旦體證了醒覺,就到此為止,我們已經開悟了。我們認為開悟之後將不會再有任何問題,我們可以永遠擺脫苦痛。但那是不可能的。醒覺與苦痛總是相伴。如果你從苦痛中逃開,就絕不可能得到醒覺。因此苦痛不是問題,我們需要的是學習如何面對它。醒覺可以在受苦的心中被找到。
明白不正當的性行為所帶來的痛苦,我發願長養責任感與學習如何守護個人、伴侶、家庭和社會的安全與健全。我知道慾望不等於愛,源於貪愛的性行為經常會傷害自己和他人。若沒有真愛,缺乏對家人朋友的深刻與長期的承諾,我絕不涉入這樣的性關係。我願盡己所能保護孩童免受性侵害,以及防止不正當地性行為所造成的夫妻離異與家庭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