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駕班觀察的期間,為了更深入了解成癮行為,於是我在工作室廁所借了《追逐尖叫》。在閱讀的過程中打破了我對毒品原本的認知,並且讓我意識到自己對於毒品的價值觀是如何被建立起來的。在我從小到大的教育中,毒品是應該要被大大消滅的邪惡之物,但其實有一些值得思考的細節和謬誤,例如,毒品其實是一種麻醉品,但在醫療上常常也會使用麻醉品,為何在醫院使用嗎啡的病人不會上癮呢?又或者,為何我們無法完全消滅毒品呢?為何毒品總是與黑社會有所關連呢?許多的問題在讀完《追逐尖叫》後,一一有了不一樣的想法。這本書使用報導文學的方式描述原本艱澀難懂的歷史,很佩服作者用清晰的邏輯思考完整爬梳出毒品戰爭的脈絡,也記錄了好幾位反毒戰爭中犧牲者的故事,作者依循著心中對毒品和成癮的疑問,循序漸進地訪問他所想要訪問的人物。雖然我並不完全認同書中的每個觀點,但我覺得它提供了另一個方向去思考毒品防治、犯罪防治,以及成癮治療等問題,這正是當代社會中人們最害怕、棘手,並將之推向暗處的議題。
毒品成癮都是非常龐大的議題,無法僅以一本書或文章就完全詮釋,以下用書摘的方式簡單整理對於書中段落的思考。
一九零四年,賓州西部有一位十二歲男孩聽到了一聲尖叫,他趕往鄰居在玉米田中央的農舍探視。聲音從他頭上某處傳來,絕望而淒楚,令他完全不知所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一位成年女性會向動物一般地哞叫?她的漲負從樓梯上跑下來,給了男孩一串急促的命令,快駕我的馬車進城,向藥局拿一包藥回來。快去!男孩用力抽著馬鞭,因為他心知肚明,如果失敗的話,回來只會見到一具死屍。他衝進門,遞出一包藥給農夫之後,農夫立刻跑到妻子身邊。她的叫聲停了,人也變得平靜。但從此以後,男孩就再也無法平靜地看待此事。
多年後他寫道:「我忘不了那些尖叫聲。」打從那時起,他就相信一件事:我們身邊有一群人看似完全正常,但如果任憑他們接觸令人強烈發狂的藥劑「毒品」,牠們隨時可能變得「情緒化、歇斯底里、退化,心智有缺陷且危險。」長大成人之後,該男孩為了阻止尖叫,遂把美國人懼怕的三件事情全攪和在一起:也就是少數民族、上癮,以及喪失控制力三項,再把它們導入一場全球戰爭。但最後他造成了更多的尖叫。今夜,地球上幾乎每一座城市都能聽見它。
這就是哈利‧安斯林格加入毒品戰爭的開端。(P.27)
在我原本的認知中消滅毒品本來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們在學校和媒體上學習到毒品的可怕、從小建立起傳統反毒的觀念,但我卻沒想過其實這些反毒的價值觀是被人刻意建構起來的,而且在對毒品有些誤解的情況之下。毒品戰爭的起源就來自哈利.安斯林格(Harry Anslinger),他領導了美國麻醉藥品局進行一連串反毒的禁令措施,影響世界各地嚴厲地消滅毒品和懲罰施用毒品者的政策。可怕的事情是,作者提到,哈利在向毒品宣戰的過程中,有時是帶著謬誤和偏見來執行自己的意志,甚至存有種族歧視,將黑人、犯罪、毒品直接地連結在一起。在他看似神聖的反毒口號中,其實有很多爭議需要釐清。
毒品為什麼需要被消滅呢?因為它會使人瘋狂、無法自拔、做出非理性的行為、讓人沈淪並放棄自己的生活。基於這樣的原因,反毒戰爭中對待毒癮者的作法非常激烈,作者提到美國某些州會使用非人道的方式進行處罰,像是女子鎖鏈隊、帳篷監獄等等,透過羞辱、監禁、辱罵受刑人來教育他們要遠離毒品,這樣的作法讓許多重度的毒癮者在原本糟糕的生活中又承受了龐大的痛苦,部分的人最終窒息,成了反毒戰爭中的犧牲者。
我們一直認為成癮的主要原因是化學鉤。也就是說毒品含有某種物質,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你的身體就會開始渴求它、需要它。這就是我們所認定的上癮。但化學鉤只占成癮的極小部分而已。研究證實,諸如孤寂和心理傷痛等等其他因素才是更大的標記。然而毒品戰爭為了防止潛在使用者接觸次要的上癮因子(也就是指化學鉤),而去增強上癮的最大驅動力,也就是增加孤寂和心理傷痛。如果我們讓毒品合法化,某種程度上就會有更多人暴露在毒品的化學鉤之下,不過更大的成癮因子 — — 也就是指傷痛和孤寂,也會因此銳減。(P.334)
我們一般對於毒癮者的印象是:可怕、失控、抓狂、對於毒品感到極度渴望、瘋狂的程度,在我們的認知中,毒品中存在某種物質會讓你「一碰就上癮」,也就是某種化學鉤會影響大腦的運作。但是作者在訪問中發現,所謂的化學鉤在成癮因子當中並非最主要的因素,染上毒癮的人更大的共通點是孤寂和心理傷痛,這才是更核心的成癮因子。
你可以長期服用和成癮者一樣的毒品,絲毫不會上癮。同樣的道理,你也可以完全不用任何毒品,卻和成癮者並得一樣嚴重。
「沒有東西本身是會上癮的」一如他所告訴我的那般。它必然是一個會上癮的潛在物質或行為,再加上一個敏感個體的組合。因此,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敏感性從何而來?
文森‧費里提博士是「惡劣童年經驗調查」的關鍵人物之一,他的結論一如嘉寶所描述的:「上癮的基本原因主要來自於童年時期的經歷,而非來自於物質。當今的成癮概念是毫無根據的。」(P.205)
為了驗證這段論述,作者除了訪問好幾位成功戒毒者之外,他舉了越南戰爭的例子,許多當年到越南打仗的美國士兵都使用了高劑量的嗎啡,美國政府擔心戰爭結束後,這些美國士兵會成為毒癮者,然而事實上並沒有發生,僅有少數的人有不良反應。另一個例子是,我們的親人或多或少有開刀的經驗,在術後治療時會使用鴉片類止痛藥、嗎啡類藥物,但醫院告訴我們這不會有成癮的問題。
儘管作者的這段論述基礎是建立在訪問了幾位重度毒癮者、戒治者、醫療人員,而非科學數據,但這樣的思考觀點是值得納入參考的。毒品作為一種麻醉品,給人帶來放鬆、抗焦慮、止痛的效果,可以思考的問題是:同樣都是麻醉品,為何在醫院使用的嗎啡、鴉片卻不會使人成癮呢?是因為醫院的病患沒有孤寂和心理傷痛的問題嗎?
如同我先前所說的,多年來,上癮之醫藥學理論的最有利證據就是一系列的老鼠實驗。由「無毒美國之友」出錢,於一九八零年代在美國電視播放的一支著名廣告,就是最佳明證。它以特寫鏡頭展示一隻正在舔著水瓶的老鼠,旁白則說:「只有一種藥非常容易上癮。九成的白老鼠都會吃它,一直吃,一直吃,吃到死亡為止。它稱為古柯鹼。它也能對你有相同的後果。」只見老鼠們瘋狂亂竄,然後即如嚇人的背景音樂所期待的後果那般-倒地而死。也有人做過相仿的老鼠實驗來證明海洛因及其他藥劑的成癮性。
但是布魯斯見到上述實驗時,卻看出了某些端倪。那些老鼠都是放在空的籠子裡。牠們都是單獨一隻,沒有玩具、沒有其他活動,也沒有朋友。牠們除了吃毒品之外,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他感到好奇,如果實驗以不一樣的方式來進行,會是如何?在幾位同事的協助下,他建了兩組鼠的家。在第一個家裡面,牠們的生活就如同原本的實驗那般,在孤立的牢房裡,除了解癮的毒品之外,完全與世隔絕。接下來了第二個家:老鼠天堂。夾板牆內包含了老鼠所需要的一東西,裡面轉輪和彩球,還有最好的食物以及其他老鼠,可以陪著牠玩或交配。
他把該實驗稱之為老鼠樂園,在上述實驗裡,兩組老鼠都能使用兩個水瓶。第一個水瓶只裝水,另一個水瓶則含有嗎啡。嗎啡是一種鴉片製劑,能讓老鼠類似於人類的方式吸收它,而它進入大腦的模式就如同海洛因一般。每一天結束的時候,布魯斯或他的團對成員就會秤瓶子的重量,以便瞭解老鼠使用鴉片製劑的數量有多少,以及牠們決並不吸毒的數量有多少。
牠們的發現相當驚人。結果發現,在孤立籠子李的老鼠每天用掉二十五毫克的嗎啡,和早期的實驗結果一致,但是在快樂籠子裡的老鼠幾乎完全不用嗎啡,數量小於五毫克。「住在老鼠樂園裡面的傢伙,可獲得整整二十四小時的充足嗎啡供應,」布魯斯說道:「但牠們不使用。」牠們不想自殺。牠們決定把生命花在其他事情上面。
因此,舊的實驗似乎是錯的。造成有害行為的原因不是毒品,而是環境。孤獨的老鼠幾乎一定會變成毒蟲。有良好生活的老鼠幾乎不會,無論你給牠多少毒品都一樣。猶如布魯斯說的:他逐漸了解上癮不是一種病。上癮是一種適應力。問題不是你,而是你所住的籠子。(P.219–220)
這段著名的老鼠樂園實驗,作者想傳達的想法非常清楚,那就是:成癮的原因與社會連結及環境較有關係,人會陷入毒癮的原因是孤獨和缺乏人際關係、社會支持。我必須說,老鼠樂園實驗的確有參考價值,但事情並非都如此的合理且容易,先不論動物實驗與臨床實驗的差別以及變數的問題,單單以一個實驗其實無法完全說服我成癮的原因是環境和缺乏社會連結。我們知道,社會上存在著毒癮者的社群,這些成癮者是以群體為單位在使用毒品,而老鼠樂園似乎無法解釋這些社群的存在。事實上,這項實驗也存在著某些爭議,可以參考<關於藥物成癮,不要把老鼠樂園實驗當藉口>。
總之,作者以老鼠樂園的實驗作為論述的基礎之一,表示成癮的真正原因是孤寂、社會連結缺乏,因此我們需要的不是關押毒癮者、切斷其社會連結,而是給予支持。我個人認為這個觀點是好的,成癮與社會連結和環境的確有關係,但我們也不能單以一個實驗而簡化思考,必須要更謹慎才行。
但怎麼可能如此?海洛因不是本來就會傷身?它不是自然就會產生膿腫、疾病和死亡?所有的醫生都同意,用乾淨的針頭注射醫藥用純海洛因並不會產生上述問題。但在禁令之下,壞人會用外觀相仿的粉末來為毒品減量,讓他們能賣更多包,賺更多錢。在當地衛生局工作的艾倫帕里就見過未經醫生處方的病患注射「含有磚粉、咖啡、漂白劑粉末,什麼東西都有」的白粉。
當時他對記者說:「把水泥打進血管內,不用專業醫生,也知道它會造成傷害。」
「這種低劣的毒品,一注射到體內就會阻塞靜脈,它必然會把你搞垮。」他告訴我:「問題在於,若使用骯髒的海洛因,一條靜脈或多或少就只能注射一次。」接下來,「如果你弄壞一條靜脈,擬就會嘗試另外一條,最後你必須找遍全身才能找到一條靜脈來注射。」漸漸就搞壞你的身體。(P.261)
在我原本的認知當中,毒品本身就是會傷害身體的物質,因為印象中的毒癮者都不是健康的人,但到底毒品如何傷害人的身體呢?
按照作者的論述來說,毒品來源有兩種,分別是黑幫和醫院,而當政府對毒品的禁令越嚴峻,從醫院得到麻醉品的門檻越來越高,就會有越多人尋求黑幫經過炒作的毒品,販毒者或黑幫通常為了能賺更多的錢而將毒品稀釋,他們將不明物質(如滑石粉、磚粉)混入其中來賺取更多的金錢,當人們使用這些劣質毒品時,那些不明物質就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如果我們不清楚毒販所提供的毒品成分和濃度,這也會傷害我們的身體。在不了解毒品濃度的情況下,使用者容易吸毒過量,就像是喝了烈酒很容易醉一般,當我們不瞭解自己使用的毒品品質和濃度,也會容易傷害自己。因此,如果真的需要使用麻醉品,應該尋求醫療途徑,因為真正最純的「毒品」其實是在醫院。
先把自己想像成街頭的海洛因成癮者。你必須每天生出一大筆錢來解癮:以當年的威勒爾來說,每天的海洛因花費為一百英鎊。如何弄到這筆錢?你可以搶劫,也可以賣淫。但還有另一種方法,它部會比上述兩種法更不舒服。你去買毒品,留下你自用的部分,然後把剩餘的毒品摻入滑石粉後賣給別人。若要如此,你就必須說服別使用毒品。你必須成為推銷員,鼓吹你的使用經驗。(P.266)
長期使用街上買來的毒品,其實不只面臨身體受傷的風險,同時也必須花費龐大的成本來解癮,這使得人逐漸受到販毒者、黑幫的控制,甚至逐漸開始犯罪。人在何時會使用麻醉品?會染上某種癮呢?通常是在內心感到匱乏、失落的狀態。隨著癮對人的影響越來越大,你每天必須解癮,因此有了金錢的需求,即便賺到了錢,但最優先的也是解癮,因為若沒有先解癮,就沒辦法好好勞動,並且內心再次感到匱乏、失落,所以必須以更刺激性的方式解癮。於是,成癮就這樣一點一滴地將人榨乾,逐漸地進入貧窮的狀態,進入惡性循環之中。
若昂從他的病人身上看到了一件事情:成癮者「總是在…繼續吸毒和戒毒的兩個慾望之間掙扎」。但是禁毒系統老是把正在戒毒的人踢回原點,讓想要離開毒品的半個自己變得更加困難。他說,若你見到一個積極戒毒的人,最後卻聽他說:「我即將要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還沒準備好,我哪裡也不想去。」那會讓人失望透頂。
因此,他和同事建議打造一個基本概念完全不一樣的系統:「要為成癮者提供擁有新生活的可能性」,並給予「愉悅」而不是痛苦。作為一名醫生,他的目標一向是「分辨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一名成癮者覺得生活過不下去,再以同理心助他克服難關,協助他建立起良好的生活,作為吸毒之外的選項。現在,他們問道:如果這是所有好醫生的目標,為何不能成為政策的目標?
因此,該委員會進行報告時,即以上述觀點為基礎提出了建議。他們說:「吸毒者應視為社會完整的一份子,不應該視為罪犯或社會棄兒加以驅逐。」他們應該把所有的毒品除罪化,而不是「追逐一種永遠無法達成的完美境界,比如說『零毒品使用』」。把某種化學藥品放進體內的抉擇不應視為犯罪,上癮亦不應視為犯罪。所有逮補、審訊,以及處罰成癮者的花費,亦應改弦更張,轉作兒童教育及協助成癮者復原之用。(P.294)
我覺得無論是哪一種成癮,其實成癮者要能夠成功戒癮是需要非常大的努力,這牽涉到生理、心理以及環境等因素,並非像一般生理疾病一樣,只要按時吃藥就可以康復。在酒駕班的觀察經驗告訴我,對成癮者來說最需要的並不是關押或是處罰,而是好好的用醫療方式完成戒癮。印象深刻的是,當時有位大哥表示自己在監獄外的生活原本就難以脫離酒精,進來關押雖然可以讓自己清醒一下,但到了外面又能夠接觸酒精的環境中,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如果臺灣的戒癮治療和戒酒資源夠豐富的話,或許他不會那麼容易感到無助或變得自暴自棄。
有一位在當地醫院「急性精神科」工做的年輕護士,名為莉絲‧伊凡斯,她隨時都能見到該政策所造成的後果走進醫院的大門。只要掃視一下病房,就能發現裡面滿是被迫住到街上的人,而他們到了街上只會更糟。醫院會給病人幾顆藥丸,用來克服他們失調的症狀,但不會幫助他們解決生活四分五裂的現狀。
因此,她決定開創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她的非營利機構接收了一家旅館,把它改裝成專收無處容身的人士之場所,亦即毒齡最長的成癮者,以及最為嚴重的精神病患。莉絲親自為政向房客保證永遠不趕走他們,也不會加以訓斥。除此之外,莉絲還會提供他們專屬的房間,而且只要他們有需要,工作人員都願意陪坐在旁邊,聽他們說話,並試著去愛他們。就是如此。
「我們方法是-將心比心,己立立人,」莉絲告訴我:「到現場幫助他們。不批評,不要告訴他們如何過他媽的生活。只要走近他們的生活,做一個親切、忠實的陪伴者。有些人不願意低頭……就轉身離開。不要趕走他們。」(P.202)
要如何戒除幫助成癮者戒除毒癮呢?雖然不同程度的成癮者都有各自的困難和挑戰的地方,但我相信共通點必會是大量的耐心和陪伴。根據過去接觸街上無家可歸者的經驗,我知道流浪對於人的傷害是非常大的,在無法好好睡覺、休息的環境下,要能夠振作起來是非常困難的。從原本的生活墜落下來的這些人,不只要面對自己低潮的處境,更要承受社會、家人、朋友、伴侶給予的眼光,種種的壓力容易讓人無法喘息。
他的腦中浮現了一種想法:這些重度上癮的吸毒者,是否有可能在他們發現毒品之前就已經受到嚴重傷害?如果毒品的發現僅是他們生命中的餘震,而不是地震的主震,那會如何?(P.204)
面對重度成癮者,波特蘭旅館做的看似只是提供一個住處並好好陪伴成癮者,但這卻是他們現況中最需要的。我們應該從什麼角度來看待重度毒癮者呢?表面上他是一名施用毒品者,但或許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受暴婦女、中輟青少年、投資失利者、貧窮者、精神疾病患者等等。在我們看到一個人的生活失控時,我們該如何解釋的他的失控呢?或許他的人生是在施用毒品前就早已失控。
今日,毒品交易是由不知名的幫派分子出售不明的化學物品給不知名的使用者,一切發生在暗處。這才是「完全自由」的定義。他們認為,管制這類交易的唯一辦法就是把燈打開。而他們發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讓毒品合法化,不用發明任何新方法。這種架構早已存在我們四周。(P.323)
書中最後的幾個章節,作者討論到毒品除罪化的問題,他訪問了烏拉圭的總統何塞‧穆希卡(José Mujica)以及從2001年即全面除罪化的葡萄牙。故事的脈絡很長,但我想作者的重點是:黑幫的毒品交易在暗處發生,其實存在很大的風險,毒品的價格容易被炒作的很高,毒品的成分不明、容易對人造成傷害,而合法化能夠讓政府提供穩定、便宜、純度高、安全的麻醉品,一方面讓販毒的幫派集團逐漸破產、減少暴力犯罪,另一方面可以讓成癮者在安全的空間中、專業醫療人員的陪同下使用麻醉品。
我非常認同「把燈打開」的作法,因為吸毒者大多不清楚自己施打的毒品成分和濃度反而對自己造成傷害,若是能在安全的空間中,並且有專業醫療人員的陪同下施打,那會減少很多傷害和藥物的濫用。
毒品除罪化的議題進而牽涉到社會對於毒品犯罪者的看法,我們到底將毒癮者視為犯罪者還是病患、到底他需要的是懲罰還是治療?
事實上,目前台灣的監所有嚴重超收的問題,絕大部分是毒品犯和酒駕犯為主,但現行的戒癮治療的資源嚴重不足,大部分給予毒品犯的處分是勒戒,也就是送去勒戒機構讓人完全無法接觸毒品,以消極的方式戒毒:少數的施用毒品者需符合「初犯」、「五年後再犯」的條件,檢察官才較有機會給予緩起訴和戒癮治療的處分,定期到醫院進行戒毒。
毒品除罪化能為現況帶來什麼改變呢?以葡萄牙為例,毒品犯被視為病人,可以在醫院穩定且安全地施打麻醉品,透過醫生的諮詢來一次次地改善自己物質依賴的情況,相對於過去施用街上的不明毒品會傷害自己的身體,政府系統性地給予醫療協助才可能讓人康復。
在毒品防治方面,同樣的一筆國家預算,政府可以花錢蓋更多的監獄解決毒品犯超收的問題,但其實也能用在戒癮治療上,試著仔細地看待毒癮者,用更有效率的方式從根本上解決毒品的問題,而不是一味地將人關押起來,或是用消極的方式勒戒。當然,社會對於毒品也需要有更正確的認識,才有可能打造一個對毒癮者友善的環境,加速他們的康復。
無論是毒品或是成癮都是非常龐大的議題,絕非一兩本書或幾句話就可以完整詮釋,不過《追逐尖叫》的內容其實可以幫助我們打破一部分的傳統反毒觀念,透過瞭解反毒戰爭的歷史脈絡、禁令之下犧牲者的故事、除罪化國家管制的方法,作者帶我們一邊回顧歷史一邊找尋毒品和成癮的真相。在閱讀的過程中,我發現作者的記敘方式以人物為中心撰寫,讓生硬的歷史轉化為吸引人的故事。另外,作者總能夠清楚知道自己要訪問什麼人物,讓讀者能有邏輯地循著腳步閱讀,並且一步步被帶往毒品除罪化的觀點。儘管我不完全認同作者的每一段結論,但我認為好好認識毒品、毒品戰爭、毒品除罪化的利弊是這本書最大的收穫。
成癮的相反詞不是百毒不沾,而是人際關係。這是我能給他的,也是我最終能幫助他的東西。如果你孤獨一人,你就逃不開毒癮。如果有人愛你,你就有了機會。百年來,我們一直對成癮者高場戰歌,但是自始至終,我們唱的應該是愛的歌曲才對。(P.365)
在監獄酒駕班的觀察經驗讓我看見酒癮者的無奈和兩難,我也了解到每個人或多或少其實都依賴著某種習慣、物質、情緒在生存下去,都有某種癮。我相信人在成癮時各種醜陋的形象並不會離我們太過遙遠,只是我們非常懼怕在成癮中迷失自己。最後,雖然不知道台灣未來關於毒品除罪化的討論是否能再次浮上檯面,監所的議題是否能有更多人關注,我始終都相信陪伴和愛是對待人不變的真理,我想這也是作者非常想要傳達的一點。
嗎啡止癌末疼痛,你不需要擔心成癮
https://www.commonhealth.com.tw/blog/blogTopic.action?nid=729
關於藥物成癮 不要把「老鼠樂園」實驗當作藉口
https://kknews.cc/news/pqj9l42.html
【戒癮治療】吸毒被抓就要勒戒?
https://www.tkbgo.com.tw/tkbtl/article/toDetail.jsp?id=161
劉立耕/施用毒品除罪化,可有效遏止毒品犯罪? https://opinion.udn.com/opinion/story/10043/3008250
《追逐尖叫》書評:會讓你上癮的,從來就不是毒品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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