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表呈美麗肢體遭受犯侵的影像,都於一定程度上帶有色情(pornographic)的成分。」-《旁觀他人之痛苦》
今天去看怪奇館的人間出口-色氣展,閱覽了大量與性/色情相關的收藏品。我想到Freud所說的生之本能、死之本能,人類天生帶有性和攻擊的慾望埋藏在潛意識中;Susan Sontag則在 《旁觀他人之痛苦》 中寫到暴力和色情的慾望共同點在於,人們想要看到美麗肢體遭受侵犯。
無論暴力或性,慾望本是不可見的事物,但透過一系列的物件、話語、影像,慾望用極為多元的方式被詮釋,展覽正是讓觀者盡可能蒐集不同詮釋,再進一步描繪出自己對慾望的詮釋,多種想法同時呈現、交融、相互驗證或駁斥,因此觀展的感受是非常豐富的。
在人間出口展覽中以性為主軸,呈現了無數個身體(body),有時令人難以區分這是屬於色情或是藝術品。同樣都是裸體,色情與藝術的界線很模糊,Sontag所說肢體遭受侵犯似乎可以是一種標準。我認為她指的「侵犯」可以是更廣義的「與他者互動」:在影像當中是一個人呢?兩個人呢?有其他物件嗎?甚至,主角的姿勢是否表現的要與他者、觀看者互動呢?我覺得這都是區分色情和藝術的線索。
為什麼要試著區分色情和藝術呢?人類文化當中的界線通常是模糊的,在模糊地帶中,我們往往可以找到難以被界定的事物、無法被定義的事物,探尋模糊的界線和「無定義」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
身體的魅力在於它是神秘的。我想,身體之所以能勾起人的性慾是因為人類本身就有「渴望窺探秘密」的本能,加上某些女性的衣物是被「性化」的,本身就帶有性的元素,讓身體本身就帶有吸引力。有趣的是,我們平時所稱性感的概念也被包含在美麗、漂亮的概念之中,慾望很自然地藏在衣物和日常生活。
裸體,意味著身體不再有衣物遮蔽,回歸人類最原始的樣貌,身體變得不再那麼神秘。身體社會學告訴我們個人身體與社會之間的關係,裸體本身就是一種去神秘化的過程,揭開遮蔽物,讓身體不再是私人的,產生一定的公共性 。裸體象徵著人在社會當中的解放,它將所有加諸在衣物服飾背後的文化、標籤統統去除。回歸原始的好處是,人與人之間不再有階級,能在彼此身上找到大量的共通點。
所以,暫時卸下「被加諸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能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靠近,我想告白也是依照同樣的原理,道出真相(tell the truth) 讓真實能夠被展現。在告白的瞬間,人的內心感受到解放,不再需要在意任何價值評斷,讓真實浮現,解殖也就能在告白的當下發生了。
我很喜歡「人間出口」這個名字,每個人都從那個出口來到人間,但是性器官在大部分人類文化中都是禁忌,髒話就是最好證據,性器官在大多數文化中都是一種髒話。只有在生產時,性器官才能被正常指稱,將性器官回歸到原始的生物性觀點,而非帶來愉悅的功能。這樣的禁忌可以參考《圖騰與禁忌》中,Freud認為禁忌通常和享樂主義有關,為了防止毀滅,人類必須控制愉悅,不能夠太過放縱自己,否則容易招致滅亡。
到頭來,我們仍在與自身的慾望對抗。在滿足私慾和公共性之間,我們必須找到平衡點。有趣的是,如果我們都只為了自己的慾望而活,那麼理論上不太可能會有民主社會出現。這樣看來,Freud的理論實在有點歇斯底里。
人間出口展收藏了各式色情、獵奇的周邊物品,令我感興趣的是老舊的性書籍和影帶,可以間接知道過去社會的性教育、性活動的模樣,非常有趣。資訊尚未發達的年代,有關性的知識在社會上是珍貴的,必須透過特定的管道才能獲得,加上以前的印刷好像沒有嚴格規定,所以展覽當中很多書籍都是沒有ISBN碼的,也不會有相關作者姓名。對比現在,可以明顯發現科技發達讓性知識變得普及,性也更容易在社會上被談論。
最後想說, 性是一件難以阻擋的事 。Foucault在 《性史》 中提到在維多利亞時代,關於性有非常嚴格的禁令,表面上看來是保守緊縮,但從另個角度看,禁令本身也是談論的語句之一,談論性的語句反而變多,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們反而可能更常想到性了。過去的臺灣社會看似保守,但有關性和色情的物品一點都不少,甚至非常多元豐富,在嚴謹的社會風氣和道德規範之下,人們的慾望在地下社會流動,自然而然都找到各自歸屬的出口 。